潮新闻客户端 盛忠民

去年去山东临沂，看到许多人每次吃饭总忘不了上一些煎饼。煎饼很薄，好大的一张。临沂人大概比较简单，剥一根生大葱，蘸一点酱，用煎饼卷起，然后咯吱咯吱地咬起来，看上去味道挺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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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家富阳也有这样的煎饼，不过不叫煎饼。因地域不同叫法也不一样，上官龙门一带叫“油湖锅”，新登一带叫“胡麦果”，场口人叫“麦搨饼”。虽然叫法不一样，但做法一样，形状一样。薄薄的，脆脆的，松松的，非常可口。一般当做早餐或者点心，不会当做正餐或者主食来吃。

跟山东临沂人不一样，山东的煎饼大且厚实，可以软冷了吃，可以放上几天，甚至可以当做一种礼品送人，也可以快递，隔了几天都没事。而富阳的“麦搨饼”，薄而脆，必须趁热吃，松脆香，非常美味。吃法也不同，富阳人几乎不吃生大葱，而是用炒熟了的腌菜，裹在里面吃。

吃“麦搨饼”最多的季节，应该是在初夏，新麦成熟，油菜籽脱粒，这时富阳地区正是农忙时机，收割、播种抢时光，赶季节。所以要几张“麦搨饼”，一边走，一边去田间、地头、山上忙着赶工。山里人还要削青竹，上忙工山。

布谷鸟叫得欢的时候，麦子基本上已收割。大麦跟油菜比小麦早一些收割，已经晒干。喜欢尝新的人家，很快把大麦磨成了粉，以前的人比较粗放，磨粉时连皮带肉磨成一起，这样会有料一些。勤劳的婆娘，手脚麻利地做起了点心。最快最省心的点心是做懒惰麦糕，和了麦粉，加点石灰，在饭架上铺上棕叶，把和了的面粉团摊平放好，蒸上一些时光。等揭盖时，香甜可口的懒惰麦糕，便热通通地捧在手里，热跑火辣地吃了起来。

新油要去镇上榨的，敲出了的油菜籽，已经晒了好几个太阳。有经验的人，用嘴巴咬几粒，就知道可不可以拿去油厂榨油。一般早上去，下午就可以回。去时几担菜籽，回来时成了一桶桶的油，还有菜饼。没到家，老远就闻到油香味了。

都知道布谷鸟叫的是：“阿公阿婆，割麦插禾。”在富阳乡村，人们认为布谷鸟叫的是：“咯汤咯果，大家吃过。”因为布谷鸟叫得最有劲时，小麦也已经收割完毕。麦田里已经派满了水，就等着耕田插秧。青蛙成片地叫，毛螃蟹也张牙舞爪地横行起来。麦草晒干了，收到了柴火间里。磨坊里很热闹，都是磨小麦粉的人们。最快最容易的面食是糊麦果，用柴火间里的干麦草，在土灶台里生了火。女人手脚麻利地调好了稀薄的粉，用一把铲刀，挑起一团湿湿的粉团，放进大铁锅里，刮了起来。不一会，贴着锅底的粉干了，女人用一个瓷调羹，蘸少许新榨的菜籽油，在上面抹几下。一张薄薄的香香的脆脆的几乎透明的大饼，出炉了。吃着考究的人，在饼子中间加些早已弄好的咸菜之类，叠成一团，便嘎吱嘎吱地咬了起来。

就像所有的艺术品一样，做“麦搨饼”也很不容易。以前讲究薄而松脆，这就全凭巧妇的手艺了。能干的家庭妇女，会用麦草烧火。一团粉下锅，刚好在一把麦草烧光时，锅铲恰好刮薄粉团，薄薄地贴在锅上，然后用瓢羹蘸点新菜籽油涂抹在锅里有些干的饼上，再铲起。技术好的妇女，可以把出锅的饼，在手里托起，像一只好看极了的麦饼锅。小孩子很喜欢这样的饼，用手一点点地掰下来吃，咬在嘴里松、脆、香、酥。

有些人为了增加一点饼的味道，也会弄一些鸡蛋、白糖等，裹在里面，更多人喜欢用腌菜裹着吃。老家人用一种叫“辣芥”的菜来腌制腌菜，“辣芥”是芥菜的一种，叶子比较细，春上收割，收割以后先晒，待叶子有些黄，再去洗。洗好以后晾干，再腌制。有一种腌菜更好，叫“倒钵”腌菜。就是在腌好以后，拿出来晒，待到七分干，再拿去重心腌制，放在瓮里。等要吃时，取出来烧熟即可，味道一个字：鲜。

老早以前的“麦搨饼”，那种味道，如今恐怕很难寻觅到了。虽说有些饭店，或者农家乐也有做，但毕竟少了一些回忆的味道，一些烟火的味道。再说那样的做法，现代人也嫌烦。

在以前，富阳的“麦搨饼”，吃到最高档的就是在“麦搨饼”上，刮一层鸡蛋，这似乎只有尊贵的客人来到，才能享受如此美食。不知什么原因，“麦塌饼”只要跟鸡搭在一起，就好像有了些仙气一样。其实，在富阳场口一带，还真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。

相传，孙权祖父孙钟在王洲种瓜度日。一日，来了一个神仙变的叫花子，满身毒疮、脓水横流。孙钟见他可怜，便发善心，送西瓜给他充饥，又打来井水，让他擦洗身子。还把他带到家里，让母亲将麦粉捣成糊状，煎成薄饼让他带在身边。那叫花子受到孙钟母子如此招待，心存感激，决意报答。没多久，孙钟母亲卧病于床，奄奄一息。这时，那叫花子突然出现，对孙钟说：“你家老夫人将不久于人世，我有个法子可以延缓半年不死。”孙钟听了，将信将疑，问：有何法子可免老母亲一死。他便教给孙钟一种“烧鸡”的方法：取鲜活母鸡一只，腿毛、破肚、洗干净，配以酱油、生姜、老酒等，盛放于砂锅，盖好，将砂锅放进铁锅，在接触砂锅底部的铁锅里放一层盐，不要一丝水。然后盖上铁锅盖子，镬洞里用糯稻草缓缓燃烧，直到烧完“三脚”稻草，锅里的鸡也就熟了。把此鸡吃下，母亲就能回升元气，自然免于一死。孙钟依计而行，果然，他母亲鲜活如初。半年以后，孙钟知道这是神仙点化，所以把这样烧熟来的鸡，叫“神仙鸡”。在富阳大部地区，神仙鸡成了乡间常用补食。而那将麦粉捣成糊状，在锅里煎成的薄饼，也因为给神仙吃过而声名大震。从此，当地人们为讨个吉利，家家仿制，一传十十传百，终于成了富阳一带的传统美食。

由此看来，富阳美食“麦搨饼”，在东汉时期就已经流行，距今有千年以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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